Tornado Cash加密货币混合服务的开发者和运营者之一，Alexey Pertsev在荷兰被判处64个月（超过5年）监禁。他参与开发的服务使犯罪分子能够洗净数十亿美元的非法资金，这些资金与复杂的网络犯罪团伙实施的大规模黑客攻击、企业勒索软件操作以及生猪屠宰计划有关。作为一个谴责加密货币行业滥用行为的人，我为何会对他的定罪以及美国对两名Tornado Cash联合创始人的平行案件感到如此担忧呢？

一些认识我作为加密货币评论家的人可能会对我的这些观点感到惊讶。然而，如果你感到惊讶，那是我的失败。我认为这是必要的，因为我相信你们中的一些人也会有类似的看法。

Tornado Cash和其他加密货币混合器通常通过允许人们将预设大小的加密货币块发送到大型资产池中来运作。作为交换，该人会收到一张“私人票据”，这类似于一张欠条，允许他们从池中提取与他们投入的相同数量的加密货币。稍后，他们会使用新创建的钱包进行此操作，该钱包尚未链接到他们用于存款的钱包。随着时间的推移，通过从足够多的其他交易中汇集加密货币，可以混淆存款和取款钱包之间的链接，从而增加了一定程度的隐私，而这种隐私在以太坊等公共区块链上基本不存在。

（以Tornado Cash为例，人们可以存入0.1 ETH、1 ETH、10 ETH或100 ETH池。如果有人想匿名转移143.2 ETH，他们可以向100 ETH池存入一笔资金，向10 ETH池存入四笔资金，向1 ETH池存入三笔资金，向0.1 ETH池存入两笔资金。这是为了防止人们能够连接两个不同的存款和取款金额。按照今天的价格，0.1 ETH约为375美元，100 ETH约为375,000美元。）

交易私密化的过程有点类似于洗钱，因为资金与大量交易（非法和合法）混合在一起，从而掩盖了哪些交易。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服务仅用于洗钱。在加密货币领域，即使是进行完全合法交易的人也可能希望使用这些服务来夺回一定程度的隐私，否则公开记录您每项操作的分类帐将不支持这些隐私。这些服务还广泛（有些人会说主要）用于通常与洗钱相关的非法活动类型，即隐瞒犯罪所得。我在Web3中追踪到的许多加密货币抢劫和诈骗都以“顺利”告终，因为资产通过Tornado Cash或类似的混合服务进行洗钱。

（Chainaanalysis 2022年的一份报告估计，发送到Tornado Cash的资金约有30%来自已知参与非法活动的地址。）

Pertsev 是为 Tornado Cash 服务编写代码并运营的几位开发人员之一。2022 年 8 月，他在荷兰被捕并受到指控，检察官因洗钱指控要求判处他 64 个月的徒刑，并且刚刚得到了判决。当他第一次被捕时，我写道：

从荷兰检察官的声明中尚不清楚导致逮捕的活动是否仅仅涉及为 Tornado Cash 代码库做出贡献，但如果是这样，那将非常令人担忧。Tornado Cash 是一个相当去中心化的软件项目，其制裁存在复杂性，引发了人们对代码刑事化的担忧。对于许多人来说，这让人想起“加密战争”（其中“加密”指的是密码学而不是加密货币）。

最终很明显，他的洗钱指控至少部分与他运营加密货币混合服务的活动有关，而不仅仅是为其编写代码，这在美国尤为重要，因为下级法院曾发现编写代码的行为是受保护的言论。尽管荷兰检察官似乎试图避免让 Pertsev 仅仅因为编写代码而受到指责，但法官在 Pertsev 判决中的陈述似乎模糊了这一界限。（据我（有限）所知，荷兰法律中没有类似的“代码即言论”先例。）：

• Tornado Cash 的运作方式与被告及其联合创始人开发 Tornado Cash 的方式相同，因此操作完全是他们的责任。如果被告希望有可能对滥用行为采取行动，那么他应该将其纳入其中。但他没有。
• 了解该工具的非法用途并没有阻止被告开发 Tornado Cash 并将其无限制地向公众提供（例如通过采取措施）。相反，在被捕之前，他一直在开发 Tornado Cash。每一步都增强了用户的隐藏效果和匿名性。被告接受了犯罪分子简单、无限制、可预见、明显使用的风险。
• Tornado Cash 结合了最大限度的匿名性和最佳的隐藏技术，但严重缺乏使识别、控制或调查成为可能的功能。正如被告所言，Tornado Cash 并不是犯罪分子无意中滥用的合法工具，Tornado Cash 适合犯罪用途。

发现编写隐私保护软件的人仅因编写该代码而承担责任，因为该代码后来被犯罪分子使用，这是非常令人担忧的。

现在，对我来说更合理的是，汇款服务的运营商应该有责任确保其业务遵守相关的反洗钱法，这些法要求了解客户身份、报告可疑活动和实施其他相关措施。这大致遵循其他计算机犯罪案件中应用的逻辑，例如，执法部门将起诉释放计算机病毒的人，但不会起诉编写病毒代码的人。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这已成为金融服务企业的法律要求。

然而，即使这样也让我犹豫不决。

隐私是一项人权

若以加密战争为喻，我深信人们应当拥有编写强大加密代码的权利，以便他们可以向朋友发送加密消息。此外，我认为应当允许组织运营并使用此类代码的服务，例如 Signal 及其端到端加密消息传递，而无需对其平台上发生的犯罪活动负责。与大多数事物一样，加密算法的存在既有利又有弊：尽管这些加密算法使我能够保护自己的合法通信免受外部窥探，但同时也包括一些可能滥用的情形，例如用于发送儿童性虐待材料（CSAM）的犯罪行为 。

有人或许会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些荒谬。如果有人窥探我发送给朋友的模因，从而能够阻止可怕的犯罪行为，我难道不应该接受吗？然而，我们必须认识到活动的广泛性，涵盖了合法和非法、道德和不道德的行为。

（或者有人提出类似的论断：“如果你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你为什么要关心别人窥探你呢？”）

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在某个司法管辖区或特定时间点合法的内容，可能在另一个司法管辖区或其他时间点被视为不合法。某些被认为在道德上正确的行为，对其他人来说可能不被认同。而一些非法的行为，在道德上也可能被认为是正确的，反之亦然。

一些人认为，提供加密软件的公司（无论是加密消息应用程序，还是存储在加密智能手机或笔记本电脑上的软件）应当在此类加密中实施后门，以便执法部门能够迫使公司解密材料作为调查的一部分。然而，一些活动人士和公司（尤其是苹果公司）坚决反对这一主张，并正确地指出任何带有后门的加密算法本质上都是不安全和不可靠的。到目前为止，加密一方基本上已经占据了上风，但这场斗争在世界各地仍在继续。我坚定地支持强加密——尽管保护人权的同样加密算法也可能被用于不良目的 。

（举例来说，最近英国通过的一项法案赋予了 Ofcom 广泛的权力，要求科技公司（包括使用端到端加密的公司）在其服务中扫描恐怖主义内容或CSAM等材料，即使政府已经承认他们没有保护隐私的方式来实现这样的要求 。）

然而，一旦涉及金钱，法律的态度就会有所不同。在美国，尽管财务隐私权存在，但要弱得多。除非您大量使用现金，否则您的银行或其他金融机构都会了解您的详细财务活动。政府也可以通过搜索令或要求金融机构主动报告可疑活动来相当广泛地获取您的金融活动。

若您选择使用现金来维护一些隐私，您的操作也将受到限制。大额现金交易（超过 10,000 美元）必须进行报告。试图通过某种方式“规避”报告要求（例如一次提取 9,999 美元）也被视为可疑行为，必须报告。即使您小心地分阶段存储大量现金，社会也会对此行为产生广泛的质疑。例如，您将很难说服另一方接受现金进行大额交易。试图携带大量现金购买房产的行为也会受到怀疑。然而，需留意的是，警方经常根据民事没收程序扣押大量现金，仅仅因为他们认为携带大量现金的人一定参与了非法活动。

然而，与信息传递一样，人们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各种合法和非法、道德和不道德的理由，解释为何不希望政府或其他实体窥探其财务状况。

交易类型的合法性和道德性可呈现出多种情况。法律/道德象限中的“买零食”涵盖了所有四个象限中的情况。合法但不道德的包括“从剥削性公司购买商品”、“避税”和“掠夺性贷款”。非法但道德的包括“向受制裁地区的人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非法/不道德象限中则包括“非法竞选捐款”、“实施庞氏骗局”和“雇用杀手” 。

与加密消息传递不同的是，与金钱相关的行为通常呈现出相反的态势。根据法律，人们普遍认为，让守法公民私下转移资金所带来的好处不会超过恐怖主义融资、有组织犯罪以及人们用金钱做的许多其他令人讨厌的事情的潜在成本。因此，尽管执法部门可能需要在金融机构移交财务数据之前获得搜查令，但仍然强烈要求必须收集该数据。这与加密有很大不同：公司可以对其用户数据使用端到端加密，尽管这意味着即使执法部门试图强迫他们也无法泄露底层数据。

（然而，需要注意的是，金融机构必须报告每天超过 10,000 美元的所有交易，以及他们认为可疑的其他交易。）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一直在尝试解决的问题，因为所有这些似乎都太过武断且缺乏逻辑性。我认为人们应当拥有普遍的隐私权，而且我确实认为人们应该拥有更多的财务隐私权，当然，比现在更多。这并不是说我没有看到允许大量资金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转移的潜在危害，但政府和执法部门监视普通公民的能力也是极其有害的。我认为构成“可疑活动”的金额是任意的，而且太低了，而且在数字世界中，重新实施非常具有挑战性。

在一个完美的世界里，道德和法律是完全一致的。政府始终会牢记其公民的最大利益。执法部门只会追捕坏人，而让我们其他人去做我们的事。

然而，我们并不生活在一个完美的世界，至少在美国，我们似乎离完美世界越来越远。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针对人权的攻击，特别是针对边缘化群体的攻击，包括将堕胎和对生殖保健的相关威胁重新定为犯罪，对获得性别确认医疗保健和提供此类护理的人的攻击，以及对移民的威胁和难民。

因此，强有力的隐私保护对于人权至关重要。

再谈加密货币

你们中的许多人都认识我，因为我强调说明了加密货币行业中的诈骗和欺诈，并致力于教育人们了解这一极其掠夺性行业的相关风险。我一直在推动对该行业的合理监管，主要是通过执行现有的证券法规，这些法规应要求加密货币行业的公司接受审计，并向消费者提供透明度和问责制。

然而，我长期以来一直重申，我与加密货币世界中的一些人有着许多相同的理想，尤其是那些更多出于意识形态而非商业动机的理想。

我最早的一些关于加密货币的文章，主要关注许多公共区块链带来的极端隐私威胁。例如，我在2022年1月的文章《区块链上的滥用和骚扰》以及接下来一个月的另一篇文章《匿名加密货币钱包并不那么简单》中，都重点讨论了公共区块链公开暴露了我们大多数人习惯于只为银行和政府所知的金融信息所带来的巨大隐私威胁。我担心的是，这些区块链在承诺财务隐私的同时，却取得了相反的效果。

在2022年4月的一篇文章中，我写道：“一些倡导加密货币和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意识形态人士提出了很多正确的问题……例如：我们如何在金融系统中创建合理的隐私？”

虽然自从我写这些文章以来，我的基本观点没有太大变化，但周围的环境却发生了变化。现在，无论是在写新闻的普通公众还是在国会山，都有更多的加密货币怀疑论者。虽然我们曾经被普遍认为拥有独立观点，但现在我认为我们更多地被视为一个有党派路线的集团，可能由加里·詹斯勒(Gary Gensler)或伊丽莎白·沃伦(Elizabeth Warren)或其他著名的公共加密货币怀疑论者领导。

我发现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我与那些人持有相同的观点，并且当我说“不，我实际上不认为加密货币应该被禁止”时，他们感到惊讶。尽管两年前我就告诉金融稳定监督委员会，“不应该浪费时间争论是否应该尝试‘禁止加密货币’作为一个整体，或者监管人们可以编写或执行的软件——一个荒谬的想法。”这种误解有时来自于那些将我视为敌人的人，他们在头脑中构建了某种中央集权稻草人版本的我来与之争论。但我认为，部分原因在于我没有不断重申我认为最重要的事情，特别是在一场规模远超我的“反加密”运动已经形成的情况下。

我对加密货币的批评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我认为技术未能实现其最初的目标，二是围绕其形成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卑劣行业。在监管方面，我主要关注后者，我最关心的是对那些选择参与加密货币的人的透明度和其他消费者保护，以及对我们这些不参与者的财务影响。虽然加密货币未能实现一些更乌托邦的财务目标可能令人失望，但这不是监管问题的核心。

（例如，随着传统金融机构越来越多地涉足加密资产，我非常担心金融传染效应，以及在另一次加密货币崩溃期间，这可能会对那些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面临加密货币风险的人产生不良影响。）

（除非加密货币公司声称已经实现了这些乌托邦目标，否则我认为这可能构成虚假广告问题。）

至于财务隐私，我非常担心加密货币及其周边行业缺乏财务隐私，尽管它们被广泛宣传为比其他替代品提供更多的隐私。每天，我们都会看到加密货币追踪软件（可供公众和执法部门使用）变得越来越强大的例子。通过选择使用加密货币，许多人在不知不觉中为他们的金融活动提供了一个公开的、未经授权的窗口。此外，人们很快就发现，他们使用的加密货币服务比传统金融机构更容易受到监视。正如我在币安视频中所解释的：

美国政府因[币安认罪协议]而获取数据的程度实际上可以说过于宽泛，因为他们现在可以访问用户数据，而不要求交易引起怀疑，也不要求执法部门证明该用户参与了非法活动。无论您对加密世界中犯罪的普遍程度或特定加密用户参与犯罪活动的可能性有何看法，未经授权的私人数据访问都应该引起关注。

然而，我越来越担心，尽管打击加密货币行业的尝试可能出于良好意图，但这可能会导致财务隐私的整体削弱，并对弱势群体造成最大伤害。正如他们所说，“棘手的案件会产生糟糕的法律”。

再谈Tornado Cash

据美国检察官称，Tornado Cash 已被用来洗钱与加密货币黑客攻击有关的数十亿美元的加密货币，其中包括朝鲜 Lazarus Group 洗钱的数亿美元。在提出刑事指控之前，该混合器已于2022年8月受到外国资产控制办公室 (OFAC) 的制裁。毫无疑问，犯罪分子大量使用该混合器来试图躲避执法部门和加密货币公司的追踪或攻击行为，并冻结被盗资金。

美国检察官将辩称，Tornado Cash 创始人 Roman Storm 和 Roman Semenov 不仅编写了该软件来帮助匿名化加密货币交易，更重要的是，他们还经营该业务并从中获利。检察官表示，作为货币服务业务的运营商，他们有责任了解自己的客户是谁以及他们的资金来源，以便检查其是否在制裁名单上或是否转移了被盗资产。

尽管 Storm 和 Semenov 比其他一些加密货币混合商更努力地尝试去中心化运营，以便他们事后可以声称只是编写代码而不运营业务，但他们的行动可能为时已晚。一份政府文件强调了两人对绝大多数Tornado Cash交易所通过的网站的运营，以及他们对中继网络的密切控制。如果这些论点在法庭上成立，他们很可能会根据现行反洗钱法被定罪。

这样做，政府将在反对不良行为者和那些试图以更合法理由实现财务隐私的人使用加密货币和加密货币混合服务方面获得另一分。世界各地的拉撒路集团将面临更大的挑战，以获取不义之财，堕胎基金以及持不同政见团体和活动人士的私下交易也将更加困难。

（不过，没那么具有挑战性。随着混合服务的出现和消失，网络犯罪团伙在适应方面没有出现明显的问题。）

需要明确的是，我认为加密货币对于任何试图实现财务隐私的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的解决方案，并且对于那些将其用于此目的的人来说存在巨大的风险。但在一个财务隐私越来越难获得的世界里，一个糟糕的解决方案可能比没有好。需要财务隐私的人不应该被迫进入数字赌场，并希望他们不会在下一个 FTX 上输掉自己的钱。相反，我们需要努力并争取真正良好的、保护隐私的数字交易解决方案，以及承认金融隐私重要性的更强有力的立法。

（有人提出了基于非区块链的数字货币的建议，它具有与现金类似的隐私功能，例如 E-Cash。）

但与此同时，我不会庆祝Tornado Cash的起诉。